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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阳:漂泊的中转站 Luoyang, A Trasit Station in My Travel

没想到自己如今仍过着假期,或言说是漂泊。从北京漂泊到广州,又从广州漂泊回北京,归来路上没法买到直达的车票,便选了洛阳作为中转站。享受完了20多小时的卧铺旅程,到了洛阳。我拖着沉沉的行李箱,第一次住了国际青旅的床位。


青旅


一开始不免有些紧张,是否自己会在这里显得异类。然而,这全然是多余的顾虑,独自旅行早已是一种风气。这个小小的旅店也为这群人提供了个“家”。我一大早便住进来了,刚进去的时候这个六人间只剩下一人,可是当晚即刻填满,第二天又换了另外批人进来。有个湖南的小青年是第一次出外游玩,说家里不给出来,他偏要出来。就使着性子从西南窜到了西北,这会儿又到了中原。习惯吃米饭的他发现北方竟是面的天堂,便一路吃担担面、拉面、臊子面、刀削面、烩面……心想把天下的面都吃个遍。他对一切都很惊奇,常常高谈阔论。在北京住了两年,北方的食物对我来说已经不稀奇。


不过看到他,才又回忆起进入另一种文化所带来的冲击是多么大,而那样的冲击感是如何极大地满足自己的好奇心!许多年前,尚且年幼我也多渴望从小城中走出来,制定了个环游中国的计划,后来甚至慷慨陈情,上书父母,允许我独自出游,却被无情否决,当时无比失落。许多年过去了,如今父母也不插手我的事务,允许我自由发挥。我没有选择避风港。不过,稍不注意,我也成了漂泊之身。


青旅辟出了一大块公共空间,装点得很漂亮温馨。可以坐在沙发上抱着笔电上网,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静静地阅读,当然更多人喜欢在这里自由交谈,分享旅行的趣事儿。某天角落里坐了一个女孩,就看着手机,也不与人交谈。同屋有两个小伙儿,把小浪底采的无花果分给大家吃的时候,他们才告诉我她是个日本人。会日语的我自然便开始与她攀谈,我其实看她长得像中国人,像从农村走出的很质朴的女孩。原来她也是学社会学专业,如今在北京交换留学。本来和朋友一块出游,中途朋友归国,她索性就一人继续旅程。


她中文学的不好,要和别人交流有难度,就只好独自玩手机了。这时旁边又出来两个小青年,自称是过来耍的当地人。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跟她接触,用了几句蹩脚的日语怯怯地打了招呼后,便改口用汉语进行“国际交流”。好奇地问了“你们日本女孩是不是都很喜欢相扑士呀?”“你喜欢看樱桃小丸子吗?”这样的问题。中国人见老外,永远充满好奇。大家都想着开眼看世界,可惜小地方里能够出国人寥寥无几。这时,青旅便打开了一扇窗。


多年来,我接触的外国人越来越多,见过不少一本正经的日本人,帮过来抠门的巴基斯坦人,交过热情奔放的西班牙人,认识醉心佛学的哥伦比亚人,也到过“自由民主”的美利坚合众国。然而,好奇还并远远没有停止。只不过,满足好奇的方式需要更进一步了。


千年帝都


洛阳博物馆对洛阳历史的介绍只到了北宋。这座城市号称“千年帝都”,然而其辉煌的时代也远在一千年以前。宋元之后的洛阳已经慢慢降级为地方城市,城市建设也并不如北京、西安规整。所以,如今我们看到洛阳,并不像北京和西安一样方方正正。但不可否认,洛阳还是中国最为怀旧的城市。这里发现了5000多年前夏都城遗址,3000多年前的商城遗址。周公营造洛邑,定鼎中原,正式地开始了洛阳的帝都史。正因如此,这里被建构为中华文化的核心——河洛文化。而连我们闽南民系也要沾这份光,自认为中原移民,称谓本民系为Hokloh,通常写“福佬人”,但也有人直接写成了“河洛人”,更加强了与中原正统文化的联系。然而,饶宗颐却有考证,Hokloh不过是对北方人对南方少数民族的蔑称,即是“獦獠”此般的禽兽而已(参见饶宗颐:《福老》,载《饶宗颐二十世纪学术文集》,第九卷,台北:新文丰,2003年,1080-1087)。


许多建构起来的概念和联系有可能一开始只是牵强附会,如果没有质疑和考证的话,也许假亦成真,亦成为日常生活中的理所当然。福柯的知识考古学是让人钦佩的,因为这样做,学术才是有趣和有意义的,不然也许我们这些在学院中“千锤百炼”的人仅仅充当了某种概念的传声筒和复印机。


不过,我仅仅在一天一夜的卧铺上看了一本许倬云的《西周史》,还未曾消化其论理,更谈不上在洛阳做“考古”了。不过,没能力考古,起码可以旅行。本来打算去好几个地方,可最终没有时间去。一个是二里头遗址,虽然现在只是平整的一块农田,但站在遗址上,凭吊下先民,训练下想象力也未必是件坏事。一个是吕蒙正的故乡相公庄。吕蒙正是个很熟悉的名字,他是潮剧《彩楼记》的主角,我母亲经常这位宋代仕子出身寒窑终成宰辅的励志故事挂在嘴边。未料我今天跑到他的家乡,没去相公庄看看实在可惜。再一个就成玄奘的家乡。对我来说,玄奘不仅仅是一位大唐高僧,更是一位伟大的旅行家、翻译家。对于热爱行走和语言的我,他是最让人我敬佩的人物。


所幸的是,洛阳历史上出的王侯将相,风流人物实在太多了。无心的我还在白马寺见到了狄仁杰的陵墓,在龙门石窟看到了白居易的白园。白居易是在日本名望最高的诗人了,一首《长恨歌》在日本传诵千古。因此,可以看到白园中既有日本人的书法碑廊,也有日本人立碑称白居易为“日本文化的恩人”。彼时,日本人看中国,就像今天中国人看日本,看美国。他们把京都比作洛阳,称为“京洛”。近来看大河剧《平清盛》,信西入道为恢复遣唐使制度而呕心沥血,平清盛视与宋朝的贸易为国家基础。被其他国家视为自己的未来,历史上恐怕也只有中华帝国了。


如今洛阳最为大气的应该是龙门石窟了。龙门桥横跨东西二山,大大小小的石窟寺散布山中。潮州桑浦山亦有石窟寺,是借助天然的石窟而修建寺庙,环境清幽,给俗人是个纳凉的好去处,给僧侣是个潜心修学的好道场。不过,那可远远比不上龙门石窟的气势恢宏。卢舍那大佛高有17米,左右有阿难、迦叶、普贤、文殊、二天王、二力士在列。这里本来是一个木结构建筑的寺庙,叫奉先寺。历经千年,木建构早已经荡然无存,而石像千古长存。相传卢舍那大佛的面容还是依据武则天而造,那么她死后,还可以继续看天下的分分合合。



今日洛阳


来到千年帝都,总想买点东西留为纪念。选来选去,最后就买了几个仿古铜钱。一个是仿战国的半圜钱,一个是仿朝鲜的大东一千,一个是仿金代的天眷通宝。这分明是仿造币,可买东西的阿姨偏偏要跟我强调说是真的,还一个开价10元,最后我给了一个4元。想起前不久出来的中国造假地图,潮州和洛阳都是造假的重镇,洛阳的烟涧村就有许多家庭小作坊从事这项活动。到了第二家,那大叔直接说是仿的,问是否要真的,掏出别了十多个残旧的战国刀币的一本,说是真的,一个卖几百块。可是,感觉告诉我,这仍然是假的。造假,其实只要换个名称叫“防制”,大可堂而皇之产业化规模化经营,制造出精美的仿制品以供市场,而非成为骗子行当。可是人的欲望便是无限大的,总想着投入少产出大,所以古董造假才如此猖獗。


千年帝都在建国之后就被重工业化了。如今马路上还可以看到很多汽配厂、电机厂。可是,重工业的境况已经大不如前。借着千年帝都的名号,洛阳还是可以打造起来文化产业和旅游业的。我去了关林和白马寺,实际上分不清楚去了名胜古迹,还是旅游景点。我总想把这两个分开,因为名胜古迹已变成了旅游景点总会变味。游客一批又一批来来去去,历史浓缩在导游的讲解词与段子中。坐在公交车上,还可以看到旧市区还大兴土木在建隋唐洛阳城遗址公园。这背后的动机,是对文化的追忆,还是对金钱的欲望呢?原来,推土机可以推倒文化,也可以造就文化。


洛阳与中国其他城市一样,正在扩张。南面辟出了一大片新区,市政部门搬迁到此,住宅区一个接一个盖了起来,高铁龙门站也设在这里。如果没有背后的历史,那么洛阳看起来也只是中国一个普通的小城市而已。好在中国的历史很长,每个城市总能在历史中为自己找到一席之地,何况洛阳。


在洛阳待了两天半,我离开洛阳,还要继续漂泊。下次,如果还有机会,就继续把洛阳作为中转站吧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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